他的妈妈相较于他长相更具少数民族的特色,讲起价来也像那些他小时候见过的,把零钱塞在长裙下的长筒袜里面,精明又勤俭的维吾尔族大妈一样,流利且“心狠手辣”。
每每讲价成功,虽然只是一点零头,还是靠买得多,下次还来这种名头,也会带给索菲亚女士无与伦比的满足感和成就感,仿佛不讲讲价就买东西,会显得在市场里面购物这样的活动失去了灵魂一般的仪式感。
杨星野听着两个人为了点鸡毛蒜皮针头线脑缠来缠去的磨牙,总是一脸无奈地拖着脚,一副懒懒散散的样子站得稍微远一点。
索菲亚女士就会很机智地在此之前从包里拿出他喜欢的小零食投喂,用作收买和安抚。
这个习惯到现在也还是没改。
杨星野虽然记不起上一次他是什么时候来的,但还能清清楚楚地记得,他妈妈把他喊过去,在包里摸了半天,最后掏出一个果冻放在他手里时,刚刚还剑拔弩张分文不让地和妈妈讲价的老板娘脸上那种似笑非笑的表情。
“呐,乳酸菌的,助消化。”
不愧是索菲亚女士,记得他小时候喜欢吃果冻的同时,对乳酸菌和奶制品还是那样迷信。
亏是杨星野脸皮厚,他面不改色地接过果冻揣进口袋,还对着妈妈挤出一个笑容。
此时此刻,终于轮到杨星野自己做一次主。
他才不要为了几块钱和店主扯皮。
拿出手机,以生怕店主会反悔的度,“滴”的一声扫了付款码。
梁朝曦还没反应过来,店主已经笑眯眯地把挂毯装进一个塑料袋里面,递到了她手上。
“欢迎下次光临。”
“你怎么知道我想要买这个?”
走出店门,梁朝曦有些哭笑不得地问杨星野。
“这马长得特别像毛吾兰的那匹,我虽然不是兽医,但也一眼看得出来。”
杨星野一边说,一边神秘兮兮地凑近她,小声道:“你别忘了,当初我为了找一匹和这个一模一样的马,可是废了不少功夫。”
梁朝曦想起两个人一起,下了班就马不停蹄地往张俊那里赶,生怕小马出什么问题的那段日子,虽然累,但是收获满满。
不仅救了小马,安抚了毛吾兰,还让她在这座陌生的城市里收获了包括杨星野在内的好几个朋友。
她妈妈虽然是兵团出身,蓝天草原骏马也是她家乡的一部分。
人总是思念家乡的。
对她妈妈这样新疆出生新疆长大,十八岁上学离开就再也没有回来常住过的“疆二代”来说,也许他们真的不能算作是个“新疆人”,但新疆曾经是他们的家这一点,永远不会变。
这张挂毯承担了母女二人的新疆记忆,拿回去送给她做礼物,应该也会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梁朝曦拿出手机:“多少钱,我转给你。”
杨星野满不在乎地挥了挥手:“急什么,又不是只买这一个,也没有当街算账的道理。完事了再说。”
“走吧,我看那一片和原来没什么变化,都是干果店,我带你去买最甜的葡萄干,正好赶上过年,可以摆在茶几上当果盘。”
杨星野挑挑拣拣,带梁朝曦走进角落里的一家干果店。
和前面那一家店不同,这家店的老板是一位带着毡帽,留着山羊胡须,一脸慈祥的老爷爷。
梁朝曦看到老爷爷的一瞬间,就被他蓝黑色外套上戴在胸口处,红彤彤一片的毛主席像章吸引了视线。
这还是她第一次在现实生活中看到有人戴毛主席像章。
梁朝曦好奇又惊讶,忍不住多看了老人家几眼。
“爷爷,你好嘛,最近生意怎么样?”杨星野赶在老人开口之前先一步和他打招呼。
老人家也许是从话里听出了几分熟人的意思,连忙从衣服口袋里面拿出一个旧旧的眼镜盒,从里面拿出一副老花眼镜架在高高的鼻子上,凑近几步端详。
“哈哈,原来是你小子!”
老人家显然认出了杨星野,他随手从柜子上摆得满满当当的各种大铁盒里抓出一把最大的葡萄干,放在杨星野手里。
“这段时间忙嘛,好长时间嘛没看见你过来了!”爷爷一边寒暄,一边把目光转移到了梁朝曦身上,“这个丫头子,你的,对象嘛?”
说完又挑了一个装着桑葚干的盒子,塞了一把在梁朝曦手里。
老人家的手皮肤轻微皲裂,好像饱经沧桑的青松树皮一样粗糙,其中一个手指的指尖还贴着一块胶布。
梁朝曦看到这双手的瞬间就想起了她的姥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