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开眼追根溯源
这一晚,公卿百官同样没能安睡。
当宴席结束,从中正殿出来,衆人才惊觉外面不知何时已经完全戒严了。
禁御军们层层把守着宫门,部分官员尚且没弄明白发生了什麽,便和一同赴宴的家人被全部带离了人群,剩下成功离开皇宫的官员们看得是心惊胆战,也不敢多讨论,都急急忙忙赶回自家府邸。
年前新帝即位还算顺利,登基以来和朝中官员相处也称得上和谐,甚至不少人私下都在说陛下手段比当太子时要软和了些,谁曾想他闷不吭声又搞了个大动作。
庆功宴已然变成了鸿门宴。
出了皇宫,外面的大街也格外安静,只有眼生的巡逻军在来回走动,看他们周身尚未完全散去的凶煞之气,这显然都是刚下战场的威远军。
白日里宋盛学进城时,并未带多少人马,按以往回京的习惯,威远军都是在数十里外的京郊安营扎寨,除了回家省亲的,基本不会进城扰民,但现在他们相当于直接接手了京都城防。
“陛下竟如此信任宋将军……”
有人喃喃,不过转念一想,宋盛学一直有忠臣义士之名,女儿还成了中宫之主,他与皇帝自然亲近非常。
先帝连死都不忘给儿子开路,有人面色阴沉,连夜召来心腹商议如何与被牵扯进去的人割席。
打探清楚情况後,皇帝这次要针对的人已经非常明显。
京都一夜变天。
宋滢醒来时,才从姑姑口里得知昨夜庆功宴的後续,本是顾虑她身体,司言姑姑才不叫人讨论前头的事,怕她忧心伤神,如今主谋落网,又有威远军收尾,自然就不需要再做隐瞒。
“荣亲王谋逆?”宋滢一口热粥咽进肚子里,对这个消息倒说不上惊讶,但还是认真听姑姑说起全部缘由。
此前叶侍郎出事後,被他盗用的赃款一直没被追回来,他是荣亲王提拔到礼部的,皇帝私下自然也有查过这位表面亲热的皇叔,但由于线索不足,最後结果是不了了之。
当时皇帝只道荣亲王是贪财,却不想野心竟然这般大。
“荣亲王虽说与先帝是亲兄弟,但一个是太子,另一个只是普通皇子,这落差不是一句兄弟之情便能轻易抹除掉的,尤其还有旁的兄弟挑拨离间。”
司言姑姑有些感慨,她早年也曾见识荣亲王对先帝是如何恭敬,否则先帝即使留下这个弟弟,也不会放他入朝,遑论给他实权。
或许,先帝登基後,对这个同胞弟弟,也还有几分情义尚存。
“狗屁的兄弟之情!”
一声怒骂後,苍凉笑声在政议殿内响起,亓官涯看着身前被束手压倒在地,形容狼狈的皇叔,眼底情绪晦暗不明。
明白大势已去,荣亲王喘着粗气,被摁头抵着冰凉的地砖,也没做无谓的挣扎,只是咬牙道:
“人人都道他信任本王这个弟弟,可事实上呢,他不过是将本王架到人前,但凡有分毫异动,不需他多言,本王就会变成狼心狗肺,忘恩负义的乱臣贼子,任人打杀!”
他嘴角弧度难掩讥讽,“他之所以选择留下我,也不过是需要一个人证明自己最後的仁义罢了,你只看,如今还有几人记得他当初血洗皇宫?都只道他是无奈之举,毕竟还有本王这个弟弟存活于世,为他的名声兜底!”
说着,又是几声似哭的大笑。
“什麽荣亲王,不过是在时时警醒本王,是荣是辱,全在他这个皇帝一念之间!”
殿内安静下来,亓官涯沉默挥手,压着他的侍卫左右散去,荣亲王踉跄着起身,没管两侧尤在虎视眈眈的侍卫,仰头看着皇帝。
论相貌,新帝与先皇只有三分相似,但那份始终高高在上,唯我独尊的气势,却是如出一辙,额上不知什麽时候碰出的伤口尤在流血,荣亲王视野逐渐模糊,眼前身影逐渐与记忆中的人影重合,叫他双目更加猩红。
从小到大,他都想问一句,凭什麽?
只因为亓官旬早出生两年,便是半君,而他这个弟弟,就只能捡兄长不要的东西,他压抑着所有的不满,维持着母後口中的兄友弟恭,最後却只是活成了亓官旬身前最听话的一条狗。
荣亲王的视线落在御案後的龙椅上,明明他离名正言顺登上帝位,就只差着一个人,可这个人,却硬生生拦了他一辈子。
好不容易等到亓官旬死了,又有一个青出于蓝的亓官涯。
“皇叔老了,等不起了。”荣亲王收回目光,深深看了侄子一眼,重新站直道:“事已至此,皇侄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皇叔此言,当真是叫侄女开眼了。”
清脆的掌声忽从殿外传来,亓官蓉的身影随即出现在门边,她迈步走近荣亲王,眼底一片刺骨冰寒。